死得難?死後煩?
唔洗煩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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製作人員監製: 吳家軒 蘇愷琪
導演/編劇: 洪英峻 創作演員: 余仲賢 薛國斌 李子楊 劉嘉慧 蘇愷琪 舞台監督: 黃煒枝 執行舞台監督: 黃煒枝 助理舞台監督:胡婉慧 范進宜 莫震霖 燈光設計: 謝徵燊 音響設計: 李文俊 佈景設計: 王葄力 佈景製作: 廖國徽 吳家軒 形象設計: 司徒蕎 周苑彤 傳單設計: 陳曉楓 |
演出詳情地點: 牛池灣文娛中心文娛廳
日期: 8月31日 ( 8pm ) - 9月1日 ( 3pm, 8pm ) 票價: $120/$90 (全日制學生、長者及傷殘人士) |
一、【大哥的故事】
搞葬禮,他說,實在不容易。
親人離開,還要處理這些煩瑣碎事,他不懂,亦從來不希望懂。
人到中年,每天上班下班,外出回家,假期的家庭節目就是探老爹,生活就是反反覆覆的程式,很少當機。當然時日過去,暗地裡他還是隱約意識到世界會變,不過變得太慢,又或者一切太理所當然,彷彷彿彿的也就覺得真的不會變。
老爹也實在算是享了一陣了清福吧,幾個孩子都出身了,二弟還當了醫生。當然,也移了民。
其實老爹是不是真的享清福? 他想深一層,覺得也不敢肯定,畢竟老爹平日在做甚麼,他很少過問。中五還沒畢業就打工,知道家裡不可能讓四兄弟姊妹一起升學,自己又是老大,只有退出,也沒有公平不公平的想法。工作了,又發現原來讀書少真的不成,又半工讀了好些日子,也不知道天份、勤奮還是符碌,還真的當上了會計師。但這些經歷都是自己一個捱過去,他不知道老爹有沒有看在眼裡,老爹也很少說甚麼。老實說,自己忙了這麼半世人,實在沒有能力再多擠一點時間來個盡訴心中情。他總覺得大家都是男人,老爹會理解的,起碼他期望老爹會理解。
只是,每次回到那個凋零破落的鐵皮屋,望著老爹一個坐在窗邊,他會恐懼,戚戚然的感覺不知從那裡鑽出來。他當然不覺得自己虧欠了甚麼,但就是這樣莫名不安。
然而孩子們吵吵鬧鬧的嚷爺爺,很快就蓋好了不安感,他也就順著不再多想。
火光中,一堆堆洋樓房車甚麼時尚電話在火光中灰飛煙滅,他突然覺得這一切都很無稽:老爹生前的破屋又泛進腦裡,那個枯黃骨瘦的老人,一輩子也沒開車,更不可能會用這種智能電話!他只是愛舊東西,捨不得放棄自己擁過的,即使是垃圾。
搞葬禮的卻說,這些事當然要做得好好睇睇,一來是心意,二來做得寒酸就免不了人家指點啦,大不了多送一個妹仔做司機吧!
這樣,又把一個「妹仔」送進火中。他懷疑這個身穿唐裝的妹仔,其實也不懂開車。
親人離開,還要處理這些煩瑣碎事,他不懂,亦從來不希望懂。
人到中年,每天上班下班,外出回家,假期的家庭節目就是探老爹,生活就是反反覆覆的程式,很少當機。當然時日過去,暗地裡他還是隱約意識到世界會變,不過變得太慢,又或者一切太理所當然,彷彷彿彿的也就覺得真的不會變。
老爹也實在算是享了一陣了清福吧,幾個孩子都出身了,二弟還當了醫生。當然,也移了民。
其實老爹是不是真的享清福? 他想深一層,覺得也不敢肯定,畢竟老爹平日在做甚麼,他很少過問。中五還沒畢業就打工,知道家裡不可能讓四兄弟姊妹一起升學,自己又是老大,只有退出,也沒有公平不公平的想法。工作了,又發現原來讀書少真的不成,又半工讀了好些日子,也不知道天份、勤奮還是符碌,還真的當上了會計師。但這些經歷都是自己一個捱過去,他不知道老爹有沒有看在眼裡,老爹也很少說甚麼。老實說,自己忙了這麼半世人,實在沒有能力再多擠一點時間來個盡訴心中情。他總覺得大家都是男人,老爹會理解的,起碼他期望老爹會理解。
只是,每次回到那個凋零破落的鐵皮屋,望著老爹一個坐在窗邊,他會恐懼,戚戚然的感覺不知從那裡鑽出來。他當然不覺得自己虧欠了甚麼,但就是這樣莫名不安。
然而孩子們吵吵鬧鬧的嚷爺爺,很快就蓋好了不安感,他也就順著不再多想。
火光中,一堆堆洋樓房車甚麼時尚電話在火光中灰飛煙滅,他突然覺得這一切都很無稽:老爹生前的破屋又泛進腦裡,那個枯黃骨瘦的老人,一輩子也沒開車,更不可能會用這種智能電話!他只是愛舊東西,捨不得放棄自己擁過的,即使是垃圾。
搞葬禮的卻說,這些事當然要做得好好睇睇,一來是心意,二來做得寒酸就免不了人家指點啦,大不了多送一個妹仔做司機吧!
這樣,又把一個「妹仔」送進火中。他懷疑這個身穿唐裝的妹仔,其實也不懂開車。
二、【細妹】
坐在空空的大堂一角,她回不過神,腦裡很多零碎的片。
爸爸,爸爸……
她記得小時候,爸爸會拖著她跳舞,手腳短小的她其實也只是在蹬蹬腳,算不上是跳舞。那時候,卡式帶唱這樣的歌:
「南風吻臉輕輕,飄過來花香濃;南風吻臉輕輕,星已稀月迷濛……」
爸爸珍藏的卡式帶可不多,這是他其中最喜歡的,反反覆覆的一直播著。小時侯的她不知道那是道別的歌,拖著爸爸的手聽這旋律,她反而覺得有點夢幻,順著音樂幻想一個很美麗的地方……青草地和粉紅色的小紗裙,與歌詞毫不相干。
她有一個很老土的小名,叫「細妹」,翡翠劇場的產物。她不喜歡電視劇的父母兄弟子女有太多奇怪名字,她爸爸卻喜歡。劇情不真實,但爸爸把那「細妹」的一少部分放到現實來。是因為這個原故嗎?她是家裡唯一活在夢中的人,大概幾個哥哥太務實,她是一個平衡點。又或許,其實爸爸也是有一點浪漫的人。
然後她愛上了舞蹈,讀大學的時候終究按捺不住,中途出家。放棄大學似乎是死罪一樣,罪名是不切實際。幾個哥哥天天在罵,二哥越洋也在罵,他們是法官嗎?或是實際主義的辯護律師?大哥還說,不讀書就工作吧,起碼不會百無聊賴。我跟朋友說好了,他公司缺人,你像我那樣,一兩年再兼讀學位吧,有空上跳舞興趣班也好……
憑甚麼你可以安排我的路?憑甚麼?
吵了好一輪,她忍不住,跟爸爸說,我很想很想跳舞。
爸爸說,好呀,跳吧。
是無罪釋放的喜悅嗎?她泣不成聲。
大堂另一角,哥哥們都在忙於準備,打電話,問櫃台職員……從小都是這樣,很多事都是爸爸媽媽打點;媽媽過身,還有三個哥哥。由爸爸離開到現在,一切安排她到現在還搞不清,今天是拿死亡證?或是搞火化?幾個哥哥總是爭著要處理。與其說是哥哥們疼她,倒不如說沒有她的發言權。
也好,反正她還沒有平復過來。她又選了一首「今宵多珍重」,在耳筒裡,她的小小世界裡頭,靜靜回想爸爸離開的一刻。她還以為大家都會嚎哭,但原來死亡很寧靜,不是電視劇那種橋段。她見到那一隻蒼老的手安然放在床邊,把自己手慢慢伸出,握著,那是最接近死亡的時刻。沒有了氣息的手是這樣的嗎?你真的不在嗎?一秒之間,你就流走了?
「我倆臨別依依,怨太陽快升東;我倆臨別依依,要再見在夢中……」
爸爸,爸爸……
她記得小時候,爸爸會拖著她跳舞,手腳短小的她其實也只是在蹬蹬腳,算不上是跳舞。那時候,卡式帶唱這樣的歌:
「南風吻臉輕輕,飄過來花香濃;南風吻臉輕輕,星已稀月迷濛……」
爸爸珍藏的卡式帶可不多,這是他其中最喜歡的,反反覆覆的一直播著。小時侯的她不知道那是道別的歌,拖著爸爸的手聽這旋律,她反而覺得有點夢幻,順著音樂幻想一個很美麗的地方……青草地和粉紅色的小紗裙,與歌詞毫不相干。
她有一個很老土的小名,叫「細妹」,翡翠劇場的產物。她不喜歡電視劇的父母兄弟子女有太多奇怪名字,她爸爸卻喜歡。劇情不真實,但爸爸把那「細妹」的一少部分放到現實來。是因為這個原故嗎?她是家裡唯一活在夢中的人,大概幾個哥哥太務實,她是一個平衡點。又或許,其實爸爸也是有一點浪漫的人。
然後她愛上了舞蹈,讀大學的時候終究按捺不住,中途出家。放棄大學似乎是死罪一樣,罪名是不切實際。幾個哥哥天天在罵,二哥越洋也在罵,他們是法官嗎?或是實際主義的辯護律師?大哥還說,不讀書就工作吧,起碼不會百無聊賴。我跟朋友說好了,他公司缺人,你像我那樣,一兩年再兼讀學位吧,有空上跳舞興趣班也好……
憑甚麼你可以安排我的路?憑甚麼?
吵了好一輪,她忍不住,跟爸爸說,我很想很想跳舞。
爸爸說,好呀,跳吧。
是無罪釋放的喜悅嗎?她泣不成聲。
大堂另一角,哥哥們都在忙於準備,打電話,問櫃台職員……從小都是這樣,很多事都是爸爸媽媽打點;媽媽過身,還有三個哥哥。由爸爸離開到現在,一切安排她到現在還搞不清,今天是拿死亡證?或是搞火化?幾個哥哥總是爭著要處理。與其說是哥哥們疼她,倒不如說沒有她的發言權。
也好,反正她還沒有平復過來。她又選了一首「今宵多珍重」,在耳筒裡,她的小小世界裡頭,靜靜回想爸爸離開的一刻。她還以為大家都會嚎哭,但原來死亡很寧靜,不是電視劇那種橋段。她見到那一隻蒼老的手安然放在床邊,把自己手慢慢伸出,握著,那是最接近死亡的時刻。沒有了氣息的手是這樣的嗎?你真的不在嗎?一秒之間,你就流走了?
「我倆臨別依依,怨太陽快升東;我倆臨別依依,要再見在夢中……」
三、【三哥】
早前不是盛傳一幅香島寬頻和PBCW的「羅密歐與茱麗葉」照片嗎? 那個男的,就是他。
「一事無成」,是老豆給他的總結評語。不過他一直不認同,起碼他知道自己「溝女」戰績是一門成就,另外,夢想發達的計劃,也是他引以自豪的。
「你看我把人家公司的女SALES都「溝掂」,一有單接不了就「速彈」給我,有女又有水,不是一條「絕橋」嗎?一點都不欣賞我的優點,常用大佬二佬跟我比較...一個是會計師,一個是工程師,我還沒有畢業你就拿他們來跟我比,都已經輸在起跑線吧?你為什麼又不拿細妹跟我比呢?她玩藝術像玩泥沙一樣,不是更一事無成嗎?說不定一天生活不了還要靠我們養呢!」
這些,他當然沒有說出口,「激死老豆」畢竟太不孝。但對於老豆一番話,他總覺得不以為然。
小時候,老豆總是誇他醒目的。你或許不理解,一個人,由不斷被人誇,到不斷被人罵的感受吧?
老豆在他小學的時候,特別喜歡這豆丁,說話得人喜歡,學校成績也不錯。然後,他上了一間不錯的中學。那一年,他在球場上的日子過得熱血,每天三時半後,在火辣辣的球場上演自己的「男兒當入樽」,學期完結,順理成章換來了「新正頭」都沒那麼紅的成績單。老師說你不應打波,老豆簽了一封家長信,就定了他的生死 ──離開校隊,留班,同屆的朋友都變成陌路人。
球場不會令你有好成績,不會讓你找到好工,他是這樣學會了現實的。那不再是他的夢想,只是一件被唾棄的無聊玩意。賺錢吧,說到底都是為這件事吧?
做人呢,還是要一點心理調整才能過得快活。這樣阿Q一下,老豆的話也變得不太難聽。當然,他覺得還是少見為妙,每天回家立即躲進房,也懶得理誰在家。
老豆彌留的一段時間,他倆見面反比平日還要多,時日無多,也就讓他多囉嗦一下吧。就連他做了「寬頻佬」,都是這段時間才告訴老豆,又換來氣若如絲的一句:「不要一輩子也一事無成」。
「其實,你記得嗎,我打籃球校隊的那些年,都拿過很多獎的,那段時間,又算不算一事無成?」
原來,自己還一直記得那過了很遠的過去,不知不覺為這事鬥了那麼多年的氣,也不察覺,老豆真的老了。
「一事無成」,是老豆給他的總結評語。不過他一直不認同,起碼他知道自己「溝女」戰績是一門成就,另外,夢想發達的計劃,也是他引以自豪的。
「你看我把人家公司的女SALES都「溝掂」,一有單接不了就「速彈」給我,有女又有水,不是一條「絕橋」嗎?一點都不欣賞我的優點,常用大佬二佬跟我比較...一個是會計師,一個是工程師,我還沒有畢業你就拿他們來跟我比,都已經輸在起跑線吧?你為什麼又不拿細妹跟我比呢?她玩藝術像玩泥沙一樣,不是更一事無成嗎?說不定一天生活不了還要靠我們養呢!」
這些,他當然沒有說出口,「激死老豆」畢竟太不孝。但對於老豆一番話,他總覺得不以為然。
小時候,老豆總是誇他醒目的。你或許不理解,一個人,由不斷被人誇,到不斷被人罵的感受吧?
老豆在他小學的時候,特別喜歡這豆丁,說話得人喜歡,學校成績也不錯。然後,他上了一間不錯的中學。那一年,他在球場上的日子過得熱血,每天三時半後,在火辣辣的球場上演自己的「男兒當入樽」,學期完結,順理成章換來了「新正頭」都沒那麼紅的成績單。老師說你不應打波,老豆簽了一封家長信,就定了他的生死 ──離開校隊,留班,同屆的朋友都變成陌路人。
球場不會令你有好成績,不會讓你找到好工,他是這樣學會了現實的。那不再是他的夢想,只是一件被唾棄的無聊玩意。賺錢吧,說到底都是為這件事吧?
做人呢,還是要一點心理調整才能過得快活。這樣阿Q一下,老豆的話也變得不太難聽。當然,他覺得還是少見為妙,每天回家立即躲進房,也懶得理誰在家。
老豆彌留的一段時間,他倆見面反比平日還要多,時日無多,也就讓他多囉嗦一下吧。就連他做了「寬頻佬」,都是這段時間才告訴老豆,又換來氣若如絲的一句:「不要一輩子也一事無成」。
「其實,你記得嗎,我打籃球校隊的那些年,都拿過很多獎的,那段時間,又算不算一事無成?」
原來,自己還一直記得那過了很遠的過去,不知不覺為這事鬥了那麼多年的氣,也不察覺,老豆真的老了。
四、【阿嫂】
一個成年人,處理一件喪事,可能苦,但不能說是難事吧?
問題是,那個人,其實你不太認識。
也只是跟拍拖的時候見過幾次,第一兩次見面,總不免一陣尬尷沉默。客客氣氣的對談,有點像面試的自我介紹,住那裡,做甚麼。介紹了,也實在不算得是很熟絡。 認識老公的時候,他母親很早就不在了,少了一個女人協調,就一個年邁父親,對著兒子的女友,還該說甚麼呢?
她自己呢,也不習慣跟長輩這樣相處,有時甚至有點怕。你大概也會明白,女孩子不想(或是害怕)跟老公的父母長時間相處,大概不是討厭,只是有點怕要處理那種吊詭而危險、非親非故又卻又忽然要「血脈相連」的關係,偶一不慎,惹的是一輩子的麻煩;又或者更壞,被雙方家長勒令「行人止步」。她覺得兩個人的事牽涉一整個家族,其實很無謂,不過,無可避免。
印象最深就是結婚那一天吧?
其實,也不。
那天就只有忙,誰和誰的臉都在面前轉過不停,從A點趕往B點,C點又要在某時辰完成,伴娘手頭上就是一張無盡的CHECKLIST和RUNDOWN,一天之內要完成一生要做的事似的…她覺得自己彷彿是在混沌裡打滾。然後,待到向他的父親敬茶,她終於第一次,停下來,把這位老人家看得仔細一點:原來他那雙手有很多很多風乾的細紋,手指頭還缺了一塊肉。她看著這雙手,有點詫異。那個癒合了的傷口,是為什麼受傷?
那天最後忙亂告終,她的記憶體可能是超載了,細節後來都沒有記起來。
許多他父親的事,都是後來從他口中才得知的。原來他父親是一個工頭,愛賭馬,所以逢星期三一定不會約他吃飯:老公說他父親看賽馬可以看得自己姓甚麼都忘記,都別說吃飯了。但這位老人家的手藝也實在不錯,記得新居也是他帶幾個工友來幫忙,她很驚訝,到了這年紀,做這些粗活還實在不賴,鋪地板批灰甚麼的做得特別仔細,可能是因為那是兒子的地方吧。所以到後來他們移民,把那單位賣掉,她也覺得實在浪費了這父親的一番心思。
這次回去,老公本來是跟她一起來的,可是臨時又要跟客人簽約,只好遲一天上機。她就只好先回去,面對那個不太熟悉的家族,處理這位「父親」的後事。她一個人在候機室,看著起起落落的客機,想到那個陌生的老人,思量這一程,該怎樣送。
問題是,那個人,其實你不太認識。
也只是跟拍拖的時候見過幾次,第一兩次見面,總不免一陣尬尷沉默。客客氣氣的對談,有點像面試的自我介紹,住那裡,做甚麼。介紹了,也實在不算得是很熟絡。 認識老公的時候,他母親很早就不在了,少了一個女人協調,就一個年邁父親,對著兒子的女友,還該說甚麼呢?
她自己呢,也不習慣跟長輩這樣相處,有時甚至有點怕。你大概也會明白,女孩子不想(或是害怕)跟老公的父母長時間相處,大概不是討厭,只是有點怕要處理那種吊詭而危險、非親非故又卻又忽然要「血脈相連」的關係,偶一不慎,惹的是一輩子的麻煩;又或者更壞,被雙方家長勒令「行人止步」。她覺得兩個人的事牽涉一整個家族,其實很無謂,不過,無可避免。
印象最深就是結婚那一天吧?
其實,也不。
那天就只有忙,誰和誰的臉都在面前轉過不停,從A點趕往B點,C點又要在某時辰完成,伴娘手頭上就是一張無盡的CHECKLIST和RUNDOWN,一天之內要完成一生要做的事似的…她覺得自己彷彿是在混沌裡打滾。然後,待到向他的父親敬茶,她終於第一次,停下來,把這位老人家看得仔細一點:原來他那雙手有很多很多風乾的細紋,手指頭還缺了一塊肉。她看著這雙手,有點詫異。那個癒合了的傷口,是為什麼受傷?
那天最後忙亂告終,她的記憶體可能是超載了,細節後來都沒有記起來。
許多他父親的事,都是後來從他口中才得知的。原來他父親是一個工頭,愛賭馬,所以逢星期三一定不會約他吃飯:老公說他父親看賽馬可以看得自己姓甚麼都忘記,都別說吃飯了。但這位老人家的手藝也實在不錯,記得新居也是他帶幾個工友來幫忙,她很驚訝,到了這年紀,做這些粗活還實在不賴,鋪地板批灰甚麼的做得特別仔細,可能是因為那是兒子的地方吧。所以到後來他們移民,把那單位賣掉,她也覺得實在浪費了這父親的一番心思。
這次回去,老公本來是跟她一起來的,可是臨時又要跟客人簽約,只好遲一天上機。她就只好先回去,面對那個不太熟悉的家族,處理這位「父親」的後事。她一個人在候機室,看著起起落落的客機,想到那個陌生的老人,思量這一程,該怎樣送。